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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附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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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話要說: 哎,支離破碎啊...



夢醒了,夢中的面孔模糊開去,或者也可以說他從未清晰起來。那個男子立在馬上,從一片迷霧中向我走來,我努力地向看清他的臉,但越努力就越是清醒,每當他向我伸出手來的時候我就會醒過來。今天的夢裏我似乎看見了一點,他的手背上有著一道褐色的角狀斑紋,我一下子醒過來,好半天才感覺到身下軟軟的床鋪,溫暖舒適,這是我的家,我的臥房裏。窗外天光已經泛白,鳥語陣陣。我又懶懶的賴了會床,才極不情願的起身下地。

腳底傳來石磚的涼意,我不禁打了個寒顫。臥房的門被輕輕打開,升兒端著一盆清水進來服侍我洗漱更衣。我趁著她折騰,赤著腳走到窗前挑起竹簾讓日光照進屋來,看著金色的陽光在手心流轉,心想又是一個適合出游的好天,可是……

“小姐,快把鞋穿上,夫人馬上就要過來了。”升兒催促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。

這就是了,自打去年行了笄禮,母親就每日都緊盯著我的一舉一動,不停地囑咐我這個那個的規矩,門也不讓出了,看著我學這學那的,真是要命。

像木偶一樣任由升兒擺布完畢,就算是在家也必須要穿的規規矩矩。終於出了臥房,走到前廳一看,一束還帶著晨露的鮮花已經擺在了正廳的條案之上。升兒剛要回稟,我一揮手攔住她,每天早上都要來這麽一套,厲琴那個家夥真是不嫌麻煩,可我又能把人家堂堂三皇子怎麽樣呢,誰讓我的老爹是在人家老爹手底下幹活。

我的父親是皇帝手下第一武將,我的三個哥哥也是軍中良將,兩個姐姐一個嫁與太子,一個嫁與宰相之子,我的大嫂是皇後所出幼女,二嫂是宰相千金,去年剛娶進門的三嫂也是皇室中人。一門顯貴風光自不在話下,可唯獨我,因為從小母親忙著□□我的姐姐,加之父親對我的偏愛,所以我得以自在成長,終日黏著父親跟哥哥們混在一處,撚針捏線學的不怎麽樣,舞刀弄槍倒是挺在行。直到過了十五行了成人禮,母親才突然醒悟般把我從馬場拖回了閨房,硬生生的把我這只小鷹關在了金絲雀的籠子裏,真是可悲可嘆。

爹爹一早就去上朝了,我同母親一起吃早飯,一邊昏昏欲睡的聽她講了一堆不知道什麽意思的大道理,一邊在心裏盤算著有沒有什麽好借口能出去玩上一圈。正在這時,下人來報說厲琴邀我去禦花園賞花,母親喜滋滋的連忙答應,轉身遣了兩個丫鬟去幫我更衣。金釵壓鬢,繡衣著身,寶馬香車,雕欄玉砌,九重宮門,等我終於來到那座巍峨皇宮的中心,已經是累的話都說不出來了。

宮人來報說厲琴殿下待會會過來,讓我先在靜湖小築上等他。我屏退下人,獨自坐在小築欄旁俯瞰禦花園中最大的湖泊景觀,正是百花爭艷的時節,鳥語花香,禦苑的景色當真是美若仙境。看著看著心裏也放松下來,剛才心裏數落厲琴的碎碎念不由的又轉成對他的感激來。

厲琴同其他的皇子,還有我的哥哥們都是從小在一起習武讀書的,厲琴與我同歲,因為我也是從小與哥哥們混在一起,所以與厲琴也是相熟的緊。只是這小子越長大就變得越奇怪,剛開始的時候是躲我,後來又開始送我各式各樣的禮物,比如每天送來的花,還有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,搞得我莫名其妙,但是母親知道這些後卻樂得不行,我隱約覺得這似乎不是什麽好事,但現在唯一只有厲琴能打破母親的禁令把我接出家門到處逛逛,所以我也就隨著他這古怪性子好了。

“喜歡嗎?”不知何時,厲琴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。我一驚,連忙站起來轉身準備行禮,卻不想被繁覆的衣飾絆住差點摔倒,好在厲琴一把扶住了我。

“不是早說過你我之間就免了這些虛禮了嗎。”厲琴扶我坐下,還一邊數落我幾句。

我瞥了眼他身後跟著的一眾仆從,沒有說話,厲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,揮手遣走了下人,等小築中只剩下我和他兩個人的時候,我才終於是松下一口起來,回擊厲琴道:

“在這宮裏要是再敢對你不敬,那我是不是要擰下腦袋給你當球踢啊!”

厲琴笑了,還是像從前一樣,對我這些亂七八糟的言論不予評論。從小就是這樣,我總是有一肚子稀奇古怪的鬼主意,每次我講給厲琴聽,他都會安靜的聽我講完,只是笑,也從來不會去告狀,有時候還會幫我實現其中的一些願望。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,我與厲琴之間的這種親密卻漸漸消失了,我越來越在乎他皇子的身份,他也似乎是越來越在乎我是個女孩子。

一時又仿佛回到從前,我們在欄邊並排坐下,看著湖水蕩漾,許久,厲琴又輕輕地問了我同樣的話:

“星兒,你喜歡這裏的景色嗎?”

“不喜歡,這裏雖美,卻沒有自由,你看那些被剪了翅膀的鳥雀,都飛不過這九重宮門,只能一輩子被困死在這裏,我才不要像這樣。”

“困在這裏啊…”厲琴對著湖水,輕聲的念叨起來。聽他重覆我的話,才突然發覺自己剛才所言有些大不敬了,但因為是厲琴,所以還不用擔心會因此獲罪。

“厲琴,我們去騎馬吧?”我轉移了話題,厲琴知道我最喜歡騎馬,所以不會不答應我的。果然,厲琴收回迷離的目光來,看著我笑著點了點頭。

在馬場騎了一天的馬,厲琴送我出宮的時候已經都是黃昏時分了。厲琴還要去前殿請安,所以只送我到永安門,出了宮門,我看見父親的車攆停在外面,於是就連忙跳下厲琴安排送我回家的馬車,向著父親的車攆跑去。爹看著我跑到近前,故意扳平了臉訓道:

“宮闈重地,你一個女孩子家這樣慌慌張張的跑,成何體統。”

“人家是怕爹你丟下我嘛。”我撒著嬌登上車攆,偎在爹的身邊,爹終於繃不住笑了出來,吩咐車夫駕車,向家駛去。

爹是鎮國將軍,但是他平時出門的車攆卻很樸素,始終是一輛兩匹馬拉的夏用馬車,只有頭頂上有一個木制圓蓋,垂下尺長的帷幔,坐在下面可以看見周圍的一切,而周圍的百姓也都可以看見他。爹常對我們兄弟姐妹講“士兵們都是來自於百姓,領兵打仗就是要將士雙方建立信任,我信任我的士兵,我的士兵也要信任我,所以就要這樣讓我和他們沒有阻隔的相處,讓他們看清是什麽樣的人在帶領著他們,才能在戰場上團結一致贏得勝利。”

馬車緩緩地駛過集市,我在爹的身邊坐著,見到每個路過的行人都向著馬車略施淺禮,我為父親驕傲,同時也想著自己什麽時候能夠獲得這樣的尊重呢。就在我想入非非的時候,馬車走的越來越慢,直至最後停了下來,今天集市上的氣氛似乎不同於往日,許多人都在向一個地方湧去,那裏是中心廣場的位置,我好奇地站起來往那邊看去,只看見那裏不知為何架起了一個高高的柴堆,上面好像還綁著一個人。我不敢再看,忙坐下來,安撫自己突突亂跳的心。父親像是已經知道要發生什麽事情,車夫回身來問他怎麽走,他吩咐說繞另一條道。我偷偷看了看爹鐵青的臉色,沒敢問他,但是一路上人群的議論之聲還是不絕於耳的傳了過來。

“這是可憐啊,那麽年輕就要…”

“只有火刑才能燒死那種魔鬼!”

“聽說他原來也是個善良的孩子,還不是為了救…”

“…六親不認啊…”

“…藍色的紋身一樣…還活著呢!”

“他是哭著求人殺了他呀…”

“…魔鬼…”

議論的人很多,我已經差不多明白了事情的始末。其實最近幾天我也曾經聽家裏的下人們在紛紛議論,說是又有一個從魔林回來的人,他妹妹的病好了,可是他卻瘋了,傷了好幾個人,驚動了衙門,那個人很快被抓了起來等候宣判。我曾經也聽到過幾次這樣的事情,每次的結局都是一樣的,祭司會下達火刑的命令,因為人們相信,去過魔林被魔鬼附身的人唯有執火刑才能拯救他們的靈魂。

我還曾經見到過一個被魔鬼附身的人,渾身布滿了藍色的猙獰紋路,那些紋路還正在那人蒼白的皮膚上四處游走著。他們的神智時而清醒時而糊塗,清醒時總是痛哭著求身邊的人殺死他們,而糊塗時則會變得如魔鬼般殺人不眨眼。沒人知道在那座魔林裏究竟發生過什麽,但是每個人又都知道,在魔林裏實現的願望,總是會付出無法承擔的代價。

車夫催著馬車駛上了另一條路,漸漸遠離了躁動不安的人群,在我們身後,嘈雜的人聲忽然安靜了下來,我隱約聽見了祭司念誦祈禱的聲音,隨後是短暫的沈默。烈火燃燒的嗶啵聲越來越響,其間夾雜著一陣陣痛苦的慘叫,但是卻逐漸弱了下去,最後就又只剩下火的聲音。

我無法自持的微微發抖,但又怕俯下身子捂住耳朵會顯得太孩子氣,所以更挺直了身子端端的坐著。這是我第一次這麽接近一個鮮活生命的死亡,我怕的要命。父親伸出一只大手攬住了我的肩頭,他手心的溫熱撫平了我的恐懼,我一下子撲在了他的懷裏,再無顧忌,顫抖著默默流下淚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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